記者 | 黃昱
“這么多年過去了，萬科的高層和一線老總，沒有一個因為受賄而吃官司的?！比f科創(chuàng)始人、董事會名譽主席王石在其2019年10月出版的自傳中如是講述。
然而，這一紀錄如今已被打破。
2020年5月，萬科南方區(qū)域監(jiān)察審計部門收到關于深圳萬科前輪值總經理、“城市更新項目群”負責人張海濤“受賄”的舉報線索，經過幾個月調查，后到深圳市公安局經濟犯罪偵查支隊報案。
去年初，張海濤因非國家工作人員受賄罪被逮捕。
深圳市鹽田區(qū)人民檢察院在日期為2021年9月29日的《起訴書》（深鹽檢刑訴（2021）93號）中稱，2015年至2019年，被告人張海濤在深圳萬科任職期間，利用職務便利，以“借款”名義向被告人鄭得成等人索賄共計人民幣1285萬元。
但該案件至今還未開庭。今年7月26日，深圳市鹽田區(qū)人民法院出具《刑事裁定書》顯示：“本院在審理過程中，因不能抗拒的原因致本案在較長時間內無法繼續(xù)審理。據此，本案中止審理。”
對于“不能抗拒的原因”， 深圳市鹽田區(qū)人民法院并未做出說明。據報道，該案件中的所有當事人均否認“行賄”“受賄”指控，張海濤稱相關借款是因為萬科對管理層實行的強制跟投機制讓其資金緊張。
萬科方面對界面新聞表示：“張海濤已移交司法機關，至于他是否有罪，一切以司法機關最終判定的結論為主。”
張海濤是否“受賄”尚未定論，但此事件卻釋放出萬科對內部腐敗的重視。
事實上，為了應對管理紅利時代的經營壓力，近些年來越來越多房企加大了反腐力度。
高位跌落
1977年出生的張海濤是萬科老臣，給不少同事的感受是他為人仗義耿直、有俠氣。“這種性格可能招人愛，但也有可能會帶來負面影響?！币晃辉c張海濤共事的萬科員工稱。
在2020年底離職前，張海濤是深圳萬科副總經理以及深圳萬科城市更新公司總經理，之前還擔任過深圳萬科輪值總經理、深圳萬村發(fā)展有限公司董事長。
張海濤最后一次在公開場合露面大概率是在2020年5月15日，當時他代表深圳萬科與龍崗城投集團在深圳萬科濱海云中心簽署戰(zhàn)略合作協(xié)議。
據報道，深圳萬科與萬科南方區(qū)域監(jiān)察審計部聯合出具一份《關于公司對張海濤違規(guī)違紀行為調查情況說明》稱，2020年5月，萬科南方區(qū)域監(jiān)察審計部門收到關于張海濤的舉報線索，于當年5月16日對張海濤進行了首次約談，約談中發(fā)現張海濤與他人“疑似存在利益輸送行為”。
深圳市鹽田區(qū)人民檢察院的《起訴書》稱，2015年至2019年，張海濤在深圳萬科任職期間，利用職務便利，以“借款”名義向被告人鄭得成等人索賄共計人民幣1285萬元。鄭得成為此得到了張海濤的幫助，在泊寓精裝修工程、西埔路道路工程招投標和工程款結算等方面，謀取了競爭優(yōu)勢和便利。
張海濤任深圳萬科輪值總經理的時間，大致在2016年底原深圳萬科總經理周彤離職后，到2019年1月唐激揚調任深圳萬科總經理之前。當時深圳萬科總經理的職位由原萬科南方區(qū)域首席執(zhí)行官張紀文兼任，項目操盤層面則由張海濤和陸榮秀、馮卷輪值擔任總經理。
從2017年開始兼任深圳市萬村發(fā)展有限公司董事長的張海濤，當時話語權不小。
深圳市萬村發(fā)展有限公司是萬科2017年成立的對城中村進行改造和運營的主體，當年萬科啟動“萬村計劃”，目的在于擴大旗下長租公寓——泊寓的規(guī)模。
2017至2018年是萬科“萬村計劃”擴張的高峰期，這期間萬科進入深圳上百個城中村，從城中村房東手中租下近2000棟“農民房”，這些租約期限通常為10-12年，租金支付方式為“押一付一”。
到2018年底，萬科已簽約138個村，新增7、8萬間房源，但整體改造的成本高、開業(yè)率低。當時界面新聞了解到，萬村公司改造的長租公寓可能未來6-8年都不會盈利，甚至整個租賃周期都不會盈利。
出于成本考慮和運營壓力，2018年，在 “機構房東高價搶占房源”、“資本推高租金價格”等爭議中，“萬村計劃”暫停。
與此同時，地產行業(yè)進入下行周期，萬科率先喊出“活下去”口號，并在2019年初啟動了一場號稱“大江大海”計劃的人事大調整，最早從南方區(qū)域開始。
在此背景下，萬科集團原首席CFO孫嘉取代張紀文成為萬科南方區(qū)域首席執(zhí)行官，唐激楊從廣州萬科總經理調任深圳萬科總經理。不過2019年12月初，唐激楊不再擔任深圳萬科總經理。2020年，宗衛(wèi)國出任深圳萬科總經理，任職至今。
并且在當時萬科“聚焦收斂、鞏固基本盤”的大背景下，萬科南方區(qū)域的“基本盤”中也不再包括泊寓業(yè)務。
在萬科集團人事、業(yè)務大調整的背景下，張海濤也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影響，從2019年8月開始主要負責深圳萬科城市更新業(yè)務。此后又因為內部舉報和調查，讓自己在萬科的職業(yè)生涯止步。
腐敗“零容忍”
房地產開發(fā)行業(yè)由于利潤高、且管理粗放，加上所涉領域廣泛，極易滋生腐敗。
“一旦發(fā)現受賄或其他違規(guī)行為，絕不容忍?！蓖跏谧詡髦刑岬?，企業(yè)不僅可能是權錢交易行賄者，也可能是受賄者。從管理上講，相對而言，要做到不行賄比較容易，財務不設這個支出就行了。但要控制員工不受賄，難度很大。
萬科早前也逐步建立了自己的廉潔風險防控體系，比如職員潛在利益沖突申報平臺、公司內部舉報渠道、廉正認證考試、與合作方的陽光合作協(xié)議，以及定期、不定期的檢查制度等。
王石稱，以檢查制度為例，一線老總離任，一定要審計。再有就是不定期的飛行檢查，比如說到重慶公司飛行檢查，重慶公司的老總就休假一個月，總部派人臨時當老總，對各方面情況進行檢查。
除了在內部部署廉潔風險防控體系外，萬科還發(fā)起成立中國企業(yè)反舞弊聯盟。
2015年6月，中國企業(yè)反舞弊聯盟在上海成立，會員單位可查詢不誠信職員名單，拒招錄不誠信員工。
這份失信名單的威力不小。王石透露，2017年12月，萬科某區(qū)域一位品牌公關部負責人，因嚴重違規(guī)違紀被公司公開處理后列入失信名單；2018年2月入職聯盟企業(yè)融創(chuàng)后，被發(fā)現在失信名單之列，而被解雇；4月，再次入職聯盟企業(yè)碧桂園，又因同樣原因被解雇。
在中國企業(yè)中，萬達的內部反腐最為突出。
萬達集團董事長王健林在《萬達哲學》一書中寫道，“我個人在集團不分管具體業(yè)務，唯一管的部門就是審計部，審計部就相當于萬達集團的紀委”“審計通報最厲害，一發(fā)就意味著有人被開除或者受到更重處罰”。
隨著房地產行業(yè)進入下行階段，房企的土地紅利時代和金融紅利時代已經過去，開始走入管理紅利時代。利潤下行已經成為行業(yè)共識，房企需要向內部管理要效益，越來越多房企加強了內部反腐。
從2019年開始，整個房地產行業(yè)掀起了一輪反腐潮，除了萬達外，還有碧桂園、美的置業(yè)、保利發(fā)展、融創(chuàng)、金科、雅居樂等多家房企公開內部反腐動作。
跟很多房企老板一樣，碧桂園創(chuàng)始人楊國強也聲稱對腐敗“零容忍”。據悉，碧桂園反腐工作堅持懲防并舉、以防為主，“預防、懲處、教育”三手都要抓、三手都要硬的理念方針。
據碧桂園風控審計監(jiān)察中心統(tǒng)計數據，2018年至2021年6月，碧桂園集團監(jiān)察部已查處項目總經理及以上人員228人。
這些企業(yè)內部管理人員涉及的腐敗問題中，營銷條線較多。在2018年至2020年的行業(yè)最后高光時刻，一線營銷人員在熱銷項目違規(guī)向客戶收取“茶水費”屢見不鮮，同時還倒賣內部房源和特價房，這些都是營銷線上常見的貪腐方式。
從近幾年房企內部反腐來看，對比萬達、碧桂園等有實控老板的民營企業(yè)，由職業(yè)經理人管控的萬科，內部反腐的力度和聲量相比并不大， 這與公司治理結構也有一定關系。
除了加強內部監(jiān)察審計工作以及反腐外，不少房企也逐步修補管理漏洞，包括區(qū)域公司合并、精簡管理層級、實施區(qū)域換防機制、推行總部職能人員下沉機制等，以此從制度和管理模式上，來防止內部腐敗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