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省遵化市蘇家洼鎮(zhèn)中心幼兒園，孩子和媽媽一起做游戲。劉滿倉攝/光明圖片
山西省太原市，家長和小朋友在圖書館內看書。新華社發(fā)
重慶，華夏航空科普營地的“飛行奇遇記”親子體驗課。新華社發(fā)
10月23日，十三屆全國人大常委會第三十一次會議通過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家庭教育促進法》（以下簡稱家庭教育促進法），新法將于2022年1月1日起施行。
這是我國首次就家庭教育進行專門立法。
“家長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師”。家庭教育是教育的開端，關乎每一個孩子的成長和家庭的和諧，關乎社會主義建設者和接班人的培養(yǎng)，最終指向國家發(fā)展、民族進步、社會穩(wěn)定。
中國青少年研究中心少年兒童研究所所長孫宏艷認為，“這次立法，首先解決了家庭教育地位的問題，把家庭教育放在法律高度去認識。家庭教育不再是自己家的事情，而是國家的事情，不再是可有可無的事情，而是如果做不好可能會違法的事情，是有底線的。其次，對家庭教育里監(jiān)護人的職責作了明確和具體的規(guī)定，告訴監(jiān)護人怎樣科學地進行家庭教育。再次，明確了國家的責任，從省級到縣級以及企事業(yè)單位、群團組織等各機構對家庭教育都有責任，要給予大力支持。最后，是對各方如何進行配合作了具體規(guī)定，使家庭教育的實施有法可依，有章可循。我認為立法最重要的是解決了家庭教育的地位問題，使家庭教育的地位得到提高，從‘家事’變成‘國事’?！?br/>家長安柏仔細閱讀了家庭教育促進法，她認為，“總的來說是支持和幫助家長的”。但也有一部分聲音認為，有了法律的約束，家長的負擔和壓力會越來越大。該如何理解家庭教育入法的問題，又該如何處理好家庭教育與孩子成長成才的關系，記者采訪了相關專家。
“家事”關“國事”，家庭教育被高度重視
家庭教育促進法甫一發(fā)布，管孩子這件“家事”便成了法律框架下的“國事”，為何家庭教育需要立法？
華東師范大學基礎教育改革與發(fā)展研究所所長李政濤認為，中國人的“國家”觀，一向是“國”與“家”不可分開，沒有“國”就沒有“家”，“國”是罩著、護著“家”的，所謂“家國情懷”，在根底上也強調的是家庭觀與國家觀的融通。中國的傳統(tǒng)教育，很大一部分是家族教育和家庭教育，它構筑了中國教育的基本底色。家庭教育促進法首先是重新建立起兩者之間的緊密連接，實現(xiàn)雙向互動：以國家教育意志來規(guī)范、促進和引領家庭教育，讓家庭教育配合以學校教育為代表的國家教育。其次，也是為了回歸教育功能的本質：教育是屬于全社會的事情，不只屬于學校教師的事情。
“隨著經(jīng)濟與社會的快速發(fā)展，未成年人成長遇到的問題更加突出，形式也多種多樣。很多問題的產(chǎn)生并非只是家庭因素，對家長來說做好家庭教育是極大的挑戰(zhàn)。而且，隨著社會競爭壓力的增大，有些家長也往往更在乎個人的發(fā)展而忽視了孩子的發(fā)展，在履職盡責方面做得不夠。這也需要法律方面的規(guī)制使家長更好地承擔家庭教育職責?！睂O宏艷說。
“家事不再是一家的小事，而是國家的大事，關系到國家的發(fā)展與未來，需要通過立法來給家庭教育更高的地位和更大的發(fā)展空間。而且，要助力家長，也必須把家事變?yōu)閲?，這也是國家管理現(xiàn)代化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家庭教育促進法對家庭如何履責、國家如何支持、社會怎樣協(xié)同都做了規(guī)定，對各方履責不到位的法律責任也做了明確規(guī)定。這樣才能使家庭教育得以被各方高度重視?！睂O宏艷補充道。
是法律規(guī)范，更是家長承擔教育責任的助力
安柏時常在公眾號上發(fā)表文章，許多讀者常常求助她如何理解最新的教育政策?！熬拖瘛p減’一樣，很多家長很迷茫，覺得對自己影響挺大的，好像負擔變重了，實際上是因為‘變化’。原來的那套方式方法用習慣了，很順手，突然發(fā)生變化，變好變壞也沒人深究，部分家長就會有難以應對變化之感，排斥這樣的變化。但長此以往，這樣的變化才能顯現(xiàn)出優(yōu)勢。”
安柏直言：“實際上，有部分家長還不知道這部法的出臺，并且越是不管小孩的家長越不知道、不理解。所以家長也需要學習和指導?！?/span>
因為有了法律的約束，不少家長認為，這是變相地增加了家庭教育的負擔?！氨砻婵?，立法給了家長更多的約束，但我認為這不是負擔，反而是在助力家庭教育。家長如果不重視家庭教育，或者不懂家庭教育，都會帶來更多壓力和阻力，家長在家庭教育中有可能有心無力，或者有力無心。通過立法，給了家庭教育足夠高的地位，要求各方協(xié)同家庭教育的實施，實際上是給了家長很多幫助。另外，對家長的要求，正是在幫助家長做個合格的家長。如果家長都能做到按照家庭教育促進法的要求去做，相信家庭教育會更輕松。所以看起來是束縛，實際上是助推力?！睂O宏艷說。
李政濤也表示了類似的看法：“我們見過太多家庭教育失敗，導致的‘家庭重負’。家庭教育促進法不是給家長增添負擔，而是一種回歸：讓家長意識到自己的教育責任，更好地承擔教育責任，更好地協(xié)助教師承擔教育責任。這個做好了，反而能在根本上減輕家庭負擔。雖然不一定必然走向家長‘持證上崗’，但提升家長的家庭教育的意識與能力，是大勢所趨，勢在必然?！?/span>
對于時常被提及的父母要“持證上崗”，孫宏艷認為，“我們常說這一代孩子是網(wǎng)絡時代的原住民，孩子往往比家長了解更多新事物，家長的教育素質如果跟不上，家庭教育的質量肯定無法得到保障。對于家長來說，所謂‘持證上崗’，就是要求家長不斷學習，提高對家庭教育重要性的認識，提高家庭教育方法的科學性，同時家長自身也需要不斷完善，給孩子做好榜樣，例如家長有健康的心理、科學的生活方式等。目前，家庭教育促進法的出臺，家長按照這個要求去做，就是最好的‘持證上崗’?！?/span>
規(guī)范和專業(yè)的家庭教育指導，學校也要擔責
盡管“家事”變“國事”，但學校、社會能否“干涉”家長如何教育孩子？
作為家長，安柏認為，需要掌握好“度”，“不能什么事情都干涉”。要消除家長的誤解，在安柏看來，最好的辦法就是加強學校和家長之間的溝通交流。學?？梢越M織培訓會或交流會，把政策透明化，緩解家長的緊張情緒。同時，也需要政府或學校專門提供給家長暢通的反饋渠道，比如專門關于教育的熱線電話等。當家長遇到困惑或麻煩，可以有地方反饋，同時也可以通過這樣的渠道為家長提供教育政策和教育方法的指導或咨詢。
李政濤則認為，學校不是“干涉”，而是“介入”，是引導和參與家庭教育。為此，校長需要建立有效的家校協(xié)同育人機制，教師需要讀懂家長，與家長建立起緊密的“育人共同體”，成為相互支持相互參與的協(xié)同關系，而不是非此即彼的割裂關系，這是一種誰都離不開誰的新型教育關系。
“家庭教育促進法對學校在家庭教育方面的協(xié)調做了規(guī)定，例如遇到有侵犯未成年人權益的事情，要及時報告；如果學?？吹胶⒆由蠈W時身上有傷或者孩子情緒不穩(wěn)定、神思恍惚，教師有責任去了解是否和家庭有某些關系；如果發(fā)現(xiàn)學生家長在履行家庭教育責任方面存在問題也要及時幫助與報告。家庭教育促進法用法律保障了學校的‘干涉’權利。”孫宏艷說，此外，家庭教育促進法對家校的邊界做了規(guī)定，學校不能侵犯家庭、學生、家長的權利，不能把一些工作推給家長或家庭。但也要求家長必須配合學校的一些“干涉”，比如家長會、家長學校等，家長都要積極參與。這既能避免互相推諉也能避免互相跨界，從而是家庭、學校既各司其職又互相幫助，更好地為孩子、學生服務。
在家庭教育促進法“社會協(xié)同”一章里，多次提到“家庭教育指導服務”和“家庭教育指導機構”。孫宏艷表示，家庭教育指導服務是家校社協(xié)調的很重要的內容。對家長的指導與服務，不僅僅是學校有責任，社區(qū)、群團組織、公益組織、早教機構或一些少年兒童活動較多的場館、公共文化場所等都有這方面的指導責任與義務，可以根據(jù)自身業(yè)務擅長范圍，圍繞家庭教育提供更多的服務。家庭教育指導服務的內容也很廣泛，如學?？梢酝ㄟ^家長學校向家長介紹家庭教育的方法和理念，早教機構、圖書館、博物館、科技館、青少年宮、兒童活動中心、新聞媒體等，都有責任提供這方面的指導與服務。
李政濤認為，家庭教育指導機構，首先是一個協(xié)調機構，協(xié)調學校教育和家庭教育的矛盾沖突，更是一個協(xié)同機構，是提升家長和教師協(xié)同育人能力的機構。
“家庭教育指導機構應是規(guī)范的、專業(yè)的、公益的服務機構。過去，家庭教育指導亂象雜生，很多打著家庭教育指導名義的機構以營利為目的，收費高、賣培訓證書。家庭教育缺少嚴謹?shù)目蚣荏w系，從事家庭教育指導服務的人缺乏專業(yè)性，在管理上不夠規(guī)范，自身缺乏培訓和相當?shù)臉I(yè)務素養(yǎng)，匆忙上崗去培訓他人。因此，國家層面應對家庭教育機構的設立進行監(jiān)管，要有規(guī)范的資質證明，加大對其運營過程、運營效果等進行監(jiān)督檢查，使其更好地助力家庭教育?！睂O宏艷最后建議。
家庭教育促進法出臺后 還要走好哪幾步棋
安曉敏 趙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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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人民共和國家庭教育促進法》的頒布，標志著家庭這個最小的社會組織的育人職能在我國得到了法律的認可與保障，具有里程碑的意義。在人的成長中，家庭教育是起點教育。一個國家要贏得未來，首先要贏在教育；而贏在教育，首先要打好基礎。長期以來，受傳統(tǒng)觀念的影響，我國的家庭教育水平與廣大家庭對優(yōu)質教育的需求還不成比例，表現(xiàn)在：家庭教育未納入教育管理體系；很多家長唯學校教育，將學業(yè)培訓、追求學歷視為教育目的；農(nóng)村的家庭教育問題突出等等，期待立法后加以改進。
青少年成長問題如何通過家庭教育解決
改革開放后，給孩子適合的、優(yōu)質的、個性的家庭教育要求越來越突出，教育矛盾已從傳統(tǒng)的師生關系轉向現(xiàn)代的家校關系。當前日益增多的家校沖突正是與長期以來注重學校教育輕視家庭教育、注重師生關系輕視親子關系密切相關。尤其是一些青少年極端事件，多與有效的家庭教育指導缺失有關?；鶎咏逃芾碚叻从?，來自家長的棘手問題越來越多，忽視了家庭教育這個領域注定問題叢生。
如果將家庭教育納入教育管理體系，給予家長充分的專業(yè)指導，家庭教育將有更大的改變。在青島市、濰坊市等地，教育局設置家庭教育處室，作用明顯，值得借鑒。
同時，我們還建議設立“家庭教育學科建設與指導委員會”。用以指導我國的家庭教育理論、生活教育、家校合作、家長學校等建設，以適應我國這個擁有數(shù)億父輩、祖輩家長數(shù)量的教育需求，使家長教育納入國家管理與指導體系中。
我們建議建立家教指導機構的資格認證和舉辦者的審批制度?！半p減”之后，大量原校外學科補習機構以指導家庭教育形式出現(xiàn)，一些體制外的所謂“獨立補課教師”也可能以家庭教育指導師的名義給教育管理帶來新問題，亟須未雨綢繆，防范未然。同時，支持規(guī)范化、科學化的家庭教育專業(yè)化培訓與認證，為學校社會工作崗位提供支持。
隨遷、留守兒童教育如何通過家庭教育解決
農(nóng)村家庭教育是我國家庭教育發(fā)展中的薄弱環(huán)節(jié)，在全面推進國家治理現(xiàn)代化的背景下，農(nóng)村家庭教育的發(fā)展和優(yōu)化是實現(xiàn)教育治理現(xiàn)代化的關鍵一步。由于農(nóng)村學齡兒童中留守兒童、隨遷子女占較大比例，導致農(nóng)村家庭教育具有一定的獨特性，也是推行家庭教育促進法的重點和難點。當前農(nóng)村家庭教育問題凸顯：農(nóng)村家長文化素質較低，不理解監(jiān)督輔導孩子學習的重要性，家校合作意識淡薄，家庭學習環(huán)境普遍較差，農(nóng)村孩子閱讀素養(yǎng)整體偏低；教育方法不恰當，多選擇以物質獎勵或者打罵的手段教育孩子，大部分父母在交流過程中缺乏耐心，交流內容以說教為主，只關心孩子的學習成績，較少關心孩子的心情和困難；家庭教育嚴重缺位，監(jiān)護類型以祖輩監(jiān)護和單親監(jiān)護為主。隔代撫養(yǎng)的家庭彼此存在代溝，管教方式上普遍放任和溺愛，在孩子輔導學習和行為習慣養(yǎng)成方面力不從心，難以體察孩子的心理問題，為此，我們提出以下建議：
第一，要轉變家長教育觀念，提升家庭教育能力。建議鼓勵高校或專門機構的專家參與家長培訓，組織建立農(nóng)村家庭教育指導服務專業(yè)隊伍，制定符合農(nóng)村的教育標準。幫助農(nóng)村家長重新建立對家庭教育的認知，建立正確的親子關系，整體提升農(nóng)村家長教育能力，幫助建立學習型家庭。
第二，要構建“政府主導、學校主體、社區(qū)參與”的協(xié)同合作制度。學校、社區(qū)、政府在家庭教育中要協(xié)同發(fā)力。學校要充分發(fā)揮主體作用，除了通過家校合作開展教育工作之外，建議每學期對家長至少開展一次家庭教育培訓；社區(qū)要建立農(nóng)村家庭教育指導服務網(wǎng)絡，一方面通過主題活動與培訓從觀念上提高當?shù)鼐用駥彝ソ逃闹匾暢潭龋硪环矫娼Y合社區(qū)本土資源，為家庭教育活動的組織和開展提供適合的場所和良好的環(huán)境。地方政府應結合實際情況下發(fā)協(xié)同合作指導文件，為當?shù)丶彝ソ逃嚓P工作開展提供依據(jù)、支持和考核標準，構建具有地區(qū)特色的協(xié)同合作模式。
第三，構建農(nóng)村家庭教育監(jiān)管評價制度。當?shù)卣蚧鶎咏M織要定期對所有農(nóng)村家庭教育開展狀況進行科學化、常態(tài)化的監(jiān)測，成立督導組對各地區(qū)家庭教育落實工作進行督導評價，根據(jù)評價結果，認定一批家庭教育工作先進區(qū)和示范區(qū)進行宣傳推廣，并作為地方政府實施教育綜合獎補的依據(jù)，對于家庭教育缺失、失范行為則建立相應的干預制度。
第四，制定針對農(nóng)村家境困難兒童家庭教育的精準幫扶制度。通過政策設計降低父母雙方留守兒童的增長趨勢、構建流動兒童家庭教育追蹤監(jiān)測制度、加強單親兒童家庭教育的培訓指導等，使其履行好家庭教育職能。
“雙減”后家庭教育怎么做
“雙減”政策讓我們的教育回歸常態(tài)，走向科學化。家庭教育促進法的一個重要使命是教育家長，讓家長做教育的明白人，拓展教育的新天地。家庭教育促進法出臺后，作為家長，有哪些需要做好的？我們建議您從以下幾方面入手：
第一，培養(yǎng)孩子學好學校課程的意識和習慣。即吃好正餐，靠吃零食的孩子長不壯身體，靠課外補習提高成績會有用但終究有限，使家庭成為孩子成長的生活化、個性化、特色化的“學校”，從親子共讀、共游、共練入手，達到共成長。
第二，從知識補習轉為特長培養(yǎng)。人類進入智能化時代，人類的工作從單位化走向平臺化，創(chuàng)新性、獨特性是未來一個人立足職場的首要品質，這就需要家長們要有與時俱進的教育觀念和教育方法?！半p減”政策讓廣大家庭真正重新反思教育的內涵，科學合理使用家庭教育投資。
第三，提升體育、藝術教育的比重。身心素質、藝術素養(yǎng)對一個人的生活態(tài)度、職場素質、創(chuàng)新思維等品質培養(yǎng)作用無限，應成為家庭教育的重點領域。
第四，注意家庭勞動教育。從食育入手培養(yǎng)孩子的勞動習慣與生活能力。從清理以往顧及不上的家庭物品開始，教育孩子有序、科學地安排家庭生活環(huán)境。家校合作，使家務勞動有計劃、有監(jiān)督，培養(yǎng)手腦并用、自理、自立的孩子。
第五，從家庭文化入手培養(yǎng)孩子愛家品質。將祖輩與自家的老物件、老照片、家書等進行搜集、歸類、整理，設計家史編寫規(guī)劃，有條件的做成電子文檔，讓孩子了解家族史、奮斗史、苦難史，是特色化的家庭教育，它對密切家族成員關系和家族文化建設，有著獨特的作用。
第六，開展家庭理財教育。家長要給孩子在家中當“掌柜”的機會，讓他支配日常開銷，做出生活規(guī)劃，從而學會理財、整合家庭資源。
最后，為孩子社會交往提供空間與支持。未來是一個共享的時代，學會有效的人際交往，具有共情能力，是一個人獲得幸福與財富必備的品質。家長應為孩子找到學校之外的精神家園，支持參加有益的社團組織，結交良朋，從人際交往中學會處世，找到人生價值，克服這方面的缺失。
（作者：安曉敏，系東北師范大學中國農(nóng)村教育發(fā)展研究院副教授；趙剛，系東北師范大學家庭教育研究院院長）